今生第一次看见程少商，于孙若清而言，是个意外。
那是她和太子殿下成婚后的第十年。
她的孩子，皇孙文允暄，十分健康、顺利的长到了八岁，已经入学一年。聪慧懂事，颇得圣意。
——主要也是凌不疑成年之后，就不顾文帝多番挽留，硬是去边关从军，少有回京了。文帝膝下空虚，又有隔代亲在，教养起允暄来，自比自己几个儿子都更用心。
而这也是允暄普一出生，孙若清就百般用心，让做小叔的凌不疑，成天带着这孩子玩的主要目的。
孙若清知道，儿子多多亲近文帝，大有好处。
今朝目的达成，她自不会滥发慈母心，去坏了允暄的前程。
身边没了亲生的孩子要照顾，便起意去了城外庄园里，看了看第三十六批抄书大队，第五小队的情况……
不料那队伍里面，便有从自家庄子里，偷偷溜出来，和小队成员一起玩的程少商。
当然，这个时候，她还并不清楚自己大名，只以为她叫做嫋嫋……因为年纪太小了，也不识字，哪怕是跟着抄书小队一起学了两个月。也没学到“嫋”字上……
所以她登记在册的名字，就叫小鸟。
要不是容貌实在太出色了，兼之天生一张雪白的脸蛋，晒不黑。孙若清也不敢相信，程少商会这样突然的与自己又产生了交集。
………………
………………
古人云，仓廪足而知礼节，衣食足而知荣辱……又有人云，胸藏文墨虚若谷，腹有诗书气自华……
当她再次遇见程少商时，孙若清不得不想：这些话听来，其实还是很有道理。
至少当她如今有了孩子做指望，有了丰厚家财，又跟随宣后读书习礼，学了十年后，再回顾前生，是很难再与过去一样，嘴硬的，坚持认为自己没有丝毫错处了。
所以……
“鸟、嫋嫋是吧？”孙若清对程少商道：“真是个可爱的孩子，你、愿意和我回宫吗？”
如果她愿意，那么，孙若清也有心，把程少商好好的抚养长大。
不说做个多尊贵的世家千金，总也能让她吃饱穿暖，读书明理。
程少商：“我愿意。”
女孩的回答奶声奶气，但清脆坚定。说话的时候，不忘重重点了点头，生怕孙若清听错话音一般。
——这绝不代表着她年幼好骗，而只能说是，储妃这十年间，又是低价租书、办学，帮扶贫困士子。又是心善怜幼，广济孤儿，收留弱女（做绣娘、工人）……在民间贤名太好了。
程少商自一出生，父亲母亲就带着哥哥们上了前线，独留她一人在家，由二叔母和大母养着。
偏那二位都不是什么慈和的人，教她好好一个官家小姐，过的还不如孙若清门下收养的孤儿。又因为她不是孤儿，而无法真正加入抄书小队。
只能一天天吃不饱，穿不暖，还动辄教人挖苦嘲讽，是个爹娘抛弃、没人要的孩子……程少商早就想要离开家了。
………………
孙若清便微微一笑，一面嘱咐人去城中给程少商买些合身的衣裳，一面抱了少商在怀里，拿糕点喂她。
不时与她聊些从前的生活……
程少商眨了眨眼，但觉嘴里的红枣糕软糯香甜，身边依偎着的人更又香又软。
便不知不觉放松了身体，小手挥划着给孙若清说起了她从前的事……倒也并没有很告家里长辈的状。
反而多言乡野生活，雨后蟋蟀，蚂蚁搬家，漫山遍野的油菜花一类多么有趣。
但孙若清这些年来操持东宫上下，见微知着，从程少商几句无心之言里，又如何猜不出她在家里过的多苦呢？
于是本来打算，在这别院里多待两天的。
听着听着少商的话，就待不下去了。
指挥侍女收拾东西，即日回宫。
………………
“若清。”
听说储妃离宫，来别院小住了的太子殿下，因为儿子最近跟着文帝，在宫里自有宣后照顾。晚间便也出城，来到了别院中，是存着和妻子共度一段悠闲时光的心。
却不料自己驾马骑了半个时辰才到别院，刚进门口，茶还没喝一口，就收到了储妃欲要回宫的消息。
………………
“殿下？”孙若清看见太子出现，也很惊讶。“你怎么会来别院里的？”
太子道：“……吾来寻你。”
“近来正逢杏花盛开之期，春意盎然，若清一人独来别院，便不思着与吾同赏吗？”
“殿下……”孙若清闻言咬了咬唇，忽而疾行几步，扑到太子身前，纤纤十指，紧攥着太子衣袖道：“殿下……”
“怎么了？”太子瞧出孙若清面色有异，半是忧惶，半是痛心，不由眉目微肃。伸臂揽了若清入怀，温言说道：“吾在这儿呢，若清，有事你别急，慢慢说。”
孙若清便侧了侧头，一颊贴在太子肩上道：“妾要回宫找母后，请母后懿旨……”
声音娇软，略带委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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