光晕深处，老人的身影彻底消散。
长离立在原地，纹丝不动，流霞般的粉发垂落肩头，映着眉间蹙起的浅痕。
景年此举，令她心火灼灼，却又渗出酸涩暖流。那笨拙藏起的周全，终究烫穿了她的心防。
恰在此时，嗡鸣轻颤。
光茧内壁漾开涟漪，水波般的屏障寸寸消融，化为细碎光点，无声湮灭。
景年的身形，缓缓浮现。
长离抬眸，望向异常之处。
少年的身姿如拔节青竹，挺立眼前。早前枯槁衰败的样子，已荡然无存。他站立在柔光里，像是换了个人，每一寸肌理都焕发着新生的莹润光泽。
景年察觉到长离的目光，唇线勉强地勾出一抹弧度，刻意平稳了嗓音，试图抹去所有颤抖：
“长离，我恢复了。”
他声线绷得死紧，故作轻松，
“未来的我……都和我说了，我接受了你的本源。”
他张开双臂，动作滞涩，肩骨发出细微咯响，关节僵硬地旋转半圈，像一具提线木偶，
“你看，完好无损。”
动作刻意，表演生涩。
长离静立此间，粉发垂落，淌着熔金般的流光。她沉默凝视，目光轻易地穿透景年精心粉饰的伪装，直刺那仍在无声嘶吼的灵魂。
景年心头猛地一空，那点强撑的笑意尽数溃散。他仓惶垂眼，睫羽急颤，狼狈地避开她洞察的视线，喉结滚动，挤出干涩的补充：
“别担心……我会找到救你的办法。你耗去的本源，我一定能补回来！”
他语速急促，转身就要走，
“我得离开一阵，很快……我很快就回来救你……”
然而，话音戛然卡在喉间。
长离，已无声欺近咫尺。素白衣袂拂过微光，带起细小却凛冽的气流。带起的风，撩动景年额前散落的碎发。
景年呼吸骤停，瞳孔紧缩，映出长离近在咫尺的容颜。
长离逐步逼近，近得能看清景年睫毛惊颤的弧度。她深邃的眼眸里，愤怒中又裹挟着心疼。她唇线抿直，怒意翻涌，素白玉手猝然抬起，五指收拢，带着破空之势——
“咚！”
一记清脆敲击，精准落在他额角。
“哎哟！”
景年猝不及防，痛呼脱口而出，本能地捂住疼痛处。所有伪装的平静，顷刻瓦解，碎裂一地，只剩满眼的错愕。
“景年，你当我是谁？三岁稚童？亦或只能共富贵，不能同患难的外人？”
长离声音不高，却字字清晰，如冰珠砸落玉盘。她的目光如无形锁链，锁住景年慌乱躲闪的眼眸，
“用这副‘完好’皮囊，糊弄谁？强控皮相，扮作无事人哄我开心？”
纤白玉指探出，直点景年鼻尖，
“你肚里那点盘算，真当我不知？假意受我本源，寻个由头遁走，觅个无人角落等死？嗯？”
她单手叉腰，胸脯剧烈起伏，似有怒涛拍岸。
“万事憋藏心腑，独力硬扛，自觉悲壮孤高？”
她忽地伸手，轻拧景年耳垂，力道不重，却让他无法挣脱，
“景年，听着！往后……纵是天倾地陷，祸事锥心，必即刻告我！”
她一字一顿，气势迫人。
景年耳垂温热微痛，却无暇顾及。长离的话语如九霄惊雷，劈入他混乱的心海，炸得惊涛骇浪、翻涌不息，所有遮掩的心思暴露无遗。
长离怒气未消，眸光灼灼，似要将他点燃：
“我是你妻！此生同舟共济之人。非你羽翼下经不得风雨的娇弱兰草，更非成全你悲情独演的由头！”
她的气息因愤怒而微促，字字千钧，狠狠砸落，
“往后诸事，必与我共商！再敢独扛——”
她松开拧着耳垂的手，指尖虚点他的额头，
“下次，可不止敲额揪耳这般轻巧。记牢否？”
指尖蕴含的威胁，清晰可感。
连珠炮般的诘问与命令，狠狠砸碎了景年孤身赴死、自我感动的幻梦。
他怔怔地望着眼前人，望着那因气恼染上红霞的脸颊，望进那双燃烧着怒火与深重痛惜的眼眸，心防轰然坍塌，滚烫的羞愧淹没头顶。
他错了，错得离谱，错得愚蠢。
他只顾着自我牺牲的悲壮，却忘了这“牺牲”本身，就是捅向长离心口的利刃。他自私地揽下一切，以为是保护，实则是更深重的伤害。
一股暖流，混着尖锐的痛楚，猛地冲上眼眶，酸涩难当。
他终于明白，什么是真正的爱。
爱，不是将人护在温室，独自面对风雨；而是并肩立在风暴中，根系缠绕，枝叶相扶。
他愿为长离燃尽生命，长离亦肯为他祭献本源。他们都把对方，看得比自己更重。
“可这二选一的死局……”
绝望再次笼罩心头，他猛地张开双臂，将长离死死拥入怀中，滚烫泪水夺眶而出，大珠小珠，砸在她的颈窝，
“长离，对不起……我不是想瞒着你……”
他的声音嘶哑破碎，双臂箍紧，仿佛要将温软的身躯彻底揉碎，融入骨血之中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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