叶方明也学着他的模样，坐在楼梯上，抬头看着天空。
肃泉是一个偏远的地区，没有城市的光污染，漆黑的夜空上一道银河贯彻天际，如同刚刚泼出的牛奶，散发着莹润的光芒。
“我以前从来没看过这么好看的星星。”
储代泉的声音特别低。
“我也是。”
“多好呐，我以后能天天看着这些星星了，星星能和我做伴，有些时候我也在想，我可真是一个有浪漫情怀的男人……”
大概是喝了酒的缘故，储代泉的话变多了，也更加直白了。
“你喝不喝？”
他邀请叶方明。
叶方明拒绝，“我从来不碰酒精。”
储代泉忍不住自嘲一笑，“也是，像你这种心机深沉的家伙，肯定无法接受酒精会影响大脑的思考判断。”
“理性的魔鬼。”他评价道。
叶方明不置可否，“只有废物才需要酒精麻醉神经。”
这句话刺激到了储代泉，他吸了一口鼻涕，咔哒一声，又打开了一瓶啤酒，灌进了嘴里。
啤酒的泡沫从嘴角溢出，他用袖子擦干净，声音里带着哽咽。
“我他妈的才不是废物，我只是，我只是……”
“大设计师，你今天到底怎么回事？”
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，可不像是那个骄傲的优等生储代泉。
“上面审批通过了我的项目，将我任命为高轨合成孔径雷达卫星网【蜂群】项目的总设计师，要求我在这片星空建立起一片独属于华国的军事卫星情报网。
蜂群的范围要求是覆盖全球。
所需要的卫星数量少说也要几百，几千颗，而每一颗卫星都有不同的功能，这样的工程量是个天文数字。”
他的语气沉重，像是有一座山压在他的肩膀上。
“任务确实很重，我能理解你的压力。”
他在研究超级计算机的时候，也同样如此。
“嗯，但我不怕任务有多么艰巨，我只是心里有点难受，你能再喊我一声储总设计师吗？”
“储总设计师。”
“嗯，谢了，我还要拜托你一件事。”
“什么事情？”
“你回京城的时候，记得顺道去希城见我爸妈一面，帮我带一句话。
【未来十年内，我都不会回家了，国家交给了我很重要的任务，具体是什么任务我不能说，我只希望你们自己照顾好自己】
如果你能见到陈子立和林林的话，一定要催他们赶紧毕业，让他们来肃泉陪我！”
说到这，他的眼泪忽然砸在了水泥楼梯上，留下几道黑色的印子。
“没有队友的队长，算什么光杆司令嘛！”
又是一瓶喝完了的啤酒瓶，被他扔在楼梯上，易拉罐碰撞的声音，夹杂着他压抑的哭声。
“我其实一点也不后悔来肃泉，我只是心里难受而已，我还是头一次离开家这么远。”
十年，整整十年，他都要在这里待着。
荒凉的，泛着黄色的土壤干裂，白天干燥无比，天气炎热，到了晚上，凉丝丝的夜风卷起阵阵尘土，砸在脸上只觉得疼。
一点也不温柔的风，一点也不温柔的气候，干涸得就像他的心田。
下意识的抬起头，看向夜空中的星星，无数的星星点亮了整个夜幕，指引着人类的方向。
叶方明看向这个坐在水泥楼梯上，捂着脸痛苦的年轻人，嘴边安慰的话语怎么也说不出来。
他明白，储代泉需要的不是安慰的。
储代泉不后悔自己的选择。
他只是想要发泄自己的情绪。
现在落下的眼泪，是未来滋润这片土地的甘泉。
等哭够了，他就会重新振作起来，打起精神，然后投入新一轮更加艰苦的工作中，奉献自己的青春，去点亮这一片夜空。
或许，从他的名字里带了泉就注定了，他这辈子就是要与【肃泉卫星发射中心】结缘，化身为泉水去滋润土地。
“能给我一瓶吗？”叶方明出声了。
拿了一瓶啤酒，打开放在唇边喝了一口。
啤酒苦涩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开，他下意识的皱眉，但还是努力咽下去了。
“你不是说你不碰酒精吗？”
“你的饯行酒，我必须要喝。”
“饯行？我们现在都在肃泉，理应也是我喝你的饯行酒，毕竟你迟早要回京城。”
“我要送你远别，祝你在点亮星星的旅途上一路顺风，大设计师。”
储代泉又哭了，“你能不能别说了，把老子说的这么浪漫，害得老子又破防了。”
天上的星星很亮，但还不够亮，不够多。
“我以前特别讨厌你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
“你不讨厌我吗？”
“讨厌。”
“那你今天……为什么陪我说了这么多。”
储代泉抬起头，目光里感情复杂。
叶方明神秘一笑，“因为我一直在录音。”
储代泉：“……”
叶方明站起来，拍拍身上的灰尘，语气中带了几分恶劣的笑意。
“你想想，假如有一天，储代泉你作为蜂群计划的总设计师，被全世界人民熟知，在你享受着他们簇拥下时……
我把这份录音泄露出去，这样人人都知道了你大半夜哭着喝酒破防，心机脆弱的经不起一点风浪，哈，我一想到那个场面，就觉得心里舒畅。”
“叶方明，你也太恶趣味了，你赶紧把录音删了！”
叶方明笑笑，将口袋中的小型灰色录音器扔给储代泉，转身就离开。
储代泉气愤的拿起录音器，下一秒，他却愣在了原地。
手掌心中央静静躺着的，是一颗银灰色包装的薄荷糖。
这个混蛋又把他当成傻子来骗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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